我在药庐里看着鹤萦不停查阅医书典籍,等得困了就蜷在小躺椅上睡了一觉。
还没睡踏实就被晃醒,睁眼看见鹤萦愁容满面。
“找到了。”鹤萦近几日没休息好,声音有些哑哑的。
“找到了还这么愁?”
“你自己看。”
鹤萦把医书递给我,指着其中一行字:清心藤毒性霸道,入体十日失心而亡。遇腐心花则解,然剂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,反之则成穿肠毒药。
清心藤,清心丸。
“这么明显的提示你都没想到吗。”我看着清心藤的名字,感觉自己被耍了。
鹤萦罕见地没有因为这样的失误和我斗嘴,她素日执针时纹丝不动的手居然有些微微颤抖。
“清心藤生长条件十分苛刻,寻常药圃绝难存活,常见于……极寒之地的冰缝中。”
我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,就差把“极寒之地”四个大字刻在我脑门上了。
“它的用量也很难把控,少了无用,多一丝,寒性就会顺着血脉把五脏六腑冻得稀碎。”
我像是瞬间泄了力气,吸了吸鼻子:“你是觉得,这是你师父做的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”鹤萦耷拉着眼睛,绝望地喃喃自语。
可目前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老谷主,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人性始终是猜不透的。
“先别想这些了,你可找到解法?”我想转移鹤萦的注意力,毕竟现在药师谷众人是实打实地在跟阎王爷抢人。
听到我问话,她小脸皱成一团,苦笑着摇摇头:“且不说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腐心花,中毒深浅所需的剂量也不同,我怎么敢拿人命来做试验。”
闻言我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老谷主真是想把药师谷所有人都逼死。
鹤萦转过头向窗外望去:“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……出了半点纰漏,我就是亲手把他们往鬼门关里推。”
煮药的陶罐还在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,鹤萦虽然知道这些药无济于事,但也还是缓慢站起身,掀开盖子仔仔细细地查看。
有人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权势害人,有人不求回报夜不能寐地救人。
或许长公主说得对,有些事确实该不择手段。
我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,就是不知道鹤萦能不能接受。
“外面那些病人能想法子稳住病情吗?”
“他们的病情都不同,我也说不准,但我已经派人去周边村庄送信,暂时不要在本村的井里打水。”
原来鹤萦早就开始了她的应对策略,在她判断出这是中毒的第一时间,就想到了要切断水源。
“我有时候真是小瞧你了,你真的只有十四岁吗?”
“我看你的脑子也不像是十八岁。”
很好,还是那个牙尖嘴利喜欢跟我打嘴仗的活泼小女孩。
“你守好药师谷,我有事要去办。”
“那你……路上当心。”
她没有多说什么,自顾自地整理书案上的医书,好像已经猜到了我的打算。
……
长公主派来的五名侍卫,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,发现他们也绝非池中之物。
说是来给我做侍卫,可能全都是她非常信任的得力干将。
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,他们也只说姓名是代号。
出于无奈,我只能给他们排序,小一到小五,他们倒也真的不抗拒。
就像现在,我指着客栈门外,给小一下达任务:“你一定有办法打探到老谷主的消息,去找,想方设法把他带过来。”
他将手按在腰间佩刀上,问得简洁:“死的活的。”
我非常想豪迈大气地小手一挥说上一句“生死不论”,因为电视剧里的主角都这么装。
但我不行,我只能窝囊地说一句:“活的活的。”
小一转身离开了客栈,靴底刚踏过门槛外的积水,一抹石榴红的身影和他擦身而过,走了进来。
是那香料铺的老板娘。
她径直朝我走来,黑色面纱在阳光照耀下竟然显得流光溢彩,看样子她也是个非富即贵的异邦商人。
“宋初安。”
我猛地提起精神看向她,和她对视。
“你……”我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,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,我坐在窗边,任由雨水飘进我的茶杯。
她却像是没瞧见我眼中的震惊,自顾自地坐在我对面,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:“从夏州城大老远地过来,掺和进这样的破事里,不觉得心烦吗?”
我警惕地看着她,不做任何回答。
“不用这么紧张,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。”
她的话在我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,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,可她眼里带着不明意味的笑,我感到自己被戏耍了。
“确实不是第一次,算上那天夜里在镇口匆匆一面,这已经是第三次了。”我实在摸不透她的路子,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。
“不是哦,我们在夏州城可就见过了。”
闻言,我强迫自己稳住气息,在脑海中不断搜寻见过的面孔。我自诩过目不忘,把认人的本事当做看家本领。可她只露出一双眼睛,我实在回忆不起在夏州城的哪里见过她。
见我一直沉默,她忽然笑了:“在你暴露郑东榆身份的那天,我就在扶摇阁。”
原来是她啊,那个快要被我遗忘的人再次浮现心头。
“阿塔兰。”我看着她,一字一顿地说出她的名字。
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,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。也许是因为她还想再戏弄我一会儿,被我直接戳破后有些意兴阑珊。
她眯着眼重新打量着我,语气里少了几分玩味:“你倒是敢叫啊。”
如果是一年前的宋初安,或许在面对阿塔兰时还会有几分怯懦。可如今我有长公主撑腰,身后还有一整个扶摇阁。
我避她锋芒?
“和郑东榆日子过得不错啊。”我反过来调侃她。
阿塔兰却出乎我意料地平静,越过方桌,俯身凑近我的耳边。
她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派出去的侍卫,怕是要空跑一趟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