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近晌午,楚璃踏进林业的清正院时,林芷怡仍旧固执地站在书房门前,而身上粉色的纱裙早已被汗水浸透,紧紧地贴在肌肤上,显得狼狈不堪。
听见脚步声,她回过头,眼中闪过一丝嫉恨,随即又面露委屈之色,声音凄转,
“父亲,您开开门吧,芷怡甘愿受罚,只求见父亲一面……”
一旁的绿衣丫鬟,拿着团扇为她遮阳,自己的脸却被晒得通红,“小姐,我们先回去吧,您站在这已经一个时辰了,天气炎热,再站下去,身体会垮的……”
小莲见他们挡在门口,上前不客气地将她们拉开:“让一让,别挡着我家小姐的路。”
楚璃上前,轻轻叩门,里面传来暴躁的呵责声“不是说任何人不要来打......”
“父亲,是我,阿璃。“
房内的声音立刻停了,随后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,“进来吧。”
楚璃从小莲手中接过食盒,推开门,踏了进去。
书房内,林业坐在案前,皱巴巴官服裹在身上,双眼凹陷,眼底布满血丝,哪还有昨日训斥她时的威严。
楚璃上前,将百合莲子汤放在他的面前,“父亲,天气炎热,想必胃口不好,这百合莲子汤口感清甜,适合解暑,父亲快尝尝。”
林业端起碗浅尝了一口,眼神微亮,随即三俩下,碗便见了底,“你有心了。”
“父亲喜欢就好。”楚璃收拾好碗,便侍候一旁,不再多言。
林业沉默片刻,终究开口,“为父昨日未能拦下你母亲,芷怡的身世……长公主终究是知晓了。”
楚璃轻轻开口,“那长公主可曾表态?”
林业的眸色沉了沉,还是选择咽下,“她还是要芷怡为妾。”
察觉到父亲有所隐瞒,楚璃顺着话头试探道:“此事父亲不是已经答应了吗,怎的还会被要挟?”
“还不是何氏那个蠢妇,为了正妻之位,竟全盘脱出,说芷怡是她的亲骨肉......”话说一半,他猛然噤声。
“父亲,你说什么?!”楚璃脸色骤变,声音微颤,“您说姐姐是母亲的骨肉……那她岂不是您瞒着母亲养的外室女?”
“阿璃,这......”林业老脸涨红,不再多言。
“难怪当年外祖父百般阻挠,您仍执意要娶一个落魄千金续弦。”楚璃冷笑道,“原来真相竟是如此。”
“此事,已成定局,多说无意。”
“既然多说无意,那父亲为何还要来问我?您还是去寻那位给您惹麻烦的那位,让她替您解决。”
“阿璃。”
见楚璃欲走,林业急忙拦住了她,他朝她软下语气,“当年的事,是我对不起你母亲,如今也算是收到惩罚了。阿璃你看在我是你亲生父亲的份上帮帮我吧,去求求你外祖父,只要他一句话,为父便安然无恙了。”
“外祖父?”楚璃讥笑道,“是长公主找外祖父吧。”
林业不语,已然默认。
“那父亲可知长公主找外祖父是何用意?”
“她身为皇族,肆意插手朝堂之事,齐心昭然若揭,如今天子年幼,她作为太上皇的亲妹妹,一手遮天,如今朝堂之上有多少大臣不被她捏住七寸,父亲为何还与她为谋?”
“那你让为父如何?”林业猛地后退一步,面容扭曲,“如今芷怡已成了一盘废棋,长公主避之不及,竟说连妾都是抬举了她。如今她的身份定不能让旁人知晓,只能捂死,否则身份一旦公开,我林业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!”
他压了压声音,“如今长公主说,只要让她见你外祖父一面,便可替为父压下此事。不仅让芷怡入府,更会让为父升官……”
“父亲!”楚璃厉声打断他,“外祖父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,女儿亦不会违背他的意愿。此事恕女儿无能为力。”
“阿璃,你难道真忍心让父亲乃至林家的一切毁于一旦吗?算父亲求你了,救救父亲,救救林家吧。”
楚璃行至门前,顿住了脚步:“父亲,解铃还需系铃人。外祖父为何如此,您当真不明白?”
“可你母亲已经死了十八年了,为何他依旧耿耿于怀?”
“耿耿于怀?”她愤然转身,一字一句,“母亲当真是难产而死?父亲当年可有亲眼目睹?可曾与稳婆对质?可曾给外祖父一个交代?”
“为父……”
见林业语塞,楚璃冷笑一声,“既然父亲什么都没做,如今又哪来的脸面去求外祖父?”
说罢,她直接推门而出。
门外侧耳偷听的林芷怡踉跄一步,险些摔倒,她瞪了楚璃一眼,正欲开口,却不料楚璃一个眼神都没给她,径直从她面前走过。
她咬了咬牙,脸色一变,转过身,一只脚踏进书房,“父亲……”
“滚!”
……
离开清正苑的楚璃一言不发,沉着脸,脚步飞快地向前走着,小莲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言。
直至瞧见自己的院落,才顿住了脚步,她驻足院前许久,才缓缓开口,“小莲,带上桃花酥,陪我去趟浮幽山。”
半个时辰后,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浮幽山脚下,楚璃拿起食盒率下了马车,“我一个人去,你不必跟着。”
话音刚落,她便独自上山,而她的身后时不时有黑影一闪而过。
“大人让跟着这么个女人做什么?莫不是还未死心?”小白菜撇了眼最前头那笔直的身影,对着一旁的胡萝卜嘀咕道。
“你多心了,大人何时因私情而耽搁公事?此番是陛下吩咐的。”
“陛下?”小白菜不可置信,他看着眼前若不禁风的楚璃,心中充满疑惑,难不成陛下眼睛也瞎了,看上了这女人?
就在小白菜疑惑之际,前头传来命令,四下隐蔽。
这时他隐蔽在大树上透过树叶缝隙望去,楚璃驻足在一坟墓前,一动也不动。
他察觉四周有些许眼熟,突然他瞧见了墓碑上的楚素二字,便想起来,这地方他曾偷偷跟着大人来过一回。
此时楚璃站在坟前,仿佛又瞧见了前世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,正趴在地上,疯狂地刨着泥土。
当鲜血直流的十指握住那墨色锦盒的时侯,她缓缓闭上双眼,耳边再次响起那凄惨无比的声音:
“原来……这亲生嫡女的信物……一直都在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