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村庄的天说变就变。早上还是晴空万里,午后却突然黑云压顶。屋顶上晒着萝卜干——那是把白萝卜洗净切片,晒干水分后收起来的,做饭时用菜籽油一炝,香气能飘出半条街,煮面条时放上几片,滋味格外好。小满怕雨水淋湿萝卜干,急忙爬上搭在屋檐边的木梯,刚把萝卜干收拢,下梯子时脚下一滑,踩在了装萝卜干的布单上,整个人重重摔了下来。
她仰躺在地上,望着翻涌的黑云,只觉得脸上热热的。伸手一摸,满手是血。想站起来,左腿却痛得钻心,怎么也使不上劲。等了没几分钟,父母扛着农具从地里回来,远远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女儿。
“丫头!这是咋了?”父亲扔下农具就冲过来,母亲看清她脸上的血,声音都抖了:“孩子她爸,流血了!流血了啊!”两人急得团团转,母亲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,父亲也慌得手足无措。“没事……没事的。”小满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,声音虚弱得像片羽毛。
父母小心翼翼地抬起她,轻轻放在屋里的床上。父亲转身就往外跑——他要去叫村里的杨大夫。那是位“大脚医生”,在村里算是懂些医术的人,家里总备着些常用药,平时谁家有个头疼脑热,都找他来看。母亲用颤抖的手给小满擦脸,一边擦一边埋怨:“萝卜干湿了就湿了,你上屋顶干啥?这下可咋整……”“妈,真没事,就是腿有点痛。”小满强忍着疼安慰道。
“哎呀,小满丫头,我看看!”杨大夫背着医药箱急匆匆闯进来,人还没进门,声音先传了进来。看见他,小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。杨大夫检查后,用纱布裹住她的头,又找来木棍固定住她的左腿,脸色凝重地说:“赶紧送医院!头上是小伤,不打紧,腿怕是骨折了。”
母亲慌忙找出几件厚衣服,父亲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个铁皮盒子,打开层层包裹的布,里面是家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。杨大夫帮忙把架子车套在骡子身上,父亲牵着缰绳,小满躺在铺着褥子的车斗里,母亲坐在旁边紧紧护着她的左腿。骡子拉着车,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地向镇子挪去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。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,没多久就成了瓢泼大雨。父亲的衣服全湿透了,贴在身上,他却像没察觉似的,只顾着用力拽缰绳。母亲把唯一的伞全遮在小满身上,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。雨水混着泪水,从小满眼角滑落——那一刻她才明白,父母不是不爱她,只是这份爱在贫瘠的生活里,显得格外沉重。他们一辈子在土里刨食,要养活三个孩子,早已耗尽了力气。当初让她辍学,不过是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时的无奈选择,是想让这个家能喘口气,对未来能多些盼头。
以前她从没怨过,心里却总憋着股不甘心。此刻,那点不甘突然就散了。她想,等病好了,一定要在大城市好好打拼,尽最大努力帮家里撑起一片天。
架子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而远在 B市的蓝玥,心脏突然一阵一阵揪着痛,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狠狠拉扯。他抓起电话,一遍遍地拨那个熟悉的号码,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忙音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,他猛地挂了电话——一定是心灵感应!
相爱的人之间,或许真有这种莫名的牵绊。蓝玥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服,他要去车站,去 A市找小满。刚跑下楼,心就像被烈火烤着,急得快要炸开。“蓝玥!你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李微突然冲过来,一把拉住他。“是啊,你这么急,到底咋了?”谭丽也堵在他面前。“同学,请让开!”蓝玥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他甩开两人往校门口跑,正好撞见舍友从校外回来。原来三人怕李微又去打扰蓝玥——前几次的事早已在校园传开,说蓝玥不懂怜香惜玉,那些喜欢李微的校友,好几次故意刁难他。这次听说李微去找他,舍友们不放心,商量着返回来看看。见蓝玥急得像疯了似的,赶紧拉住他问清缘由,硬把他拽回了宿舍。
“你疯了?马上要比赛了!你努力了那么久,不能说放弃就放弃!”
“对啊,你是代表系里参赛,弃权了怎么向大家交代?”
“小满肯定没事,相信我们,再等三天!周一比完赛,你再去找她也不迟。”
在舍友的轮番劝说下,蓝玥渐渐冷静下来。“我去买个手机,你们熟,陪我去。”他平静地说。“行!哥几个给你参谋!”“李微不会还在宿舍楼门口守着吧?”“肯定在。”
果然,刚下楼就撞见李微。“李微同学,我知道你的心意,但我不能接受。我心里只有小满,希望你以后别再打扰我。”蓝玥站在她面前,语气认真得近乎严肃。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面她,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她。“我不会放弃的!”李微说完,转身就跑——围观的同学在起哄,以她的好胜心和虚荣心,哪里受得了这种场面。
蓝玥和舍友们来到手机店,挑了很久,几番讨价还价后买了两部手机,还办了情侣号。就等周一比赛结束,他就带着手机去 A市找小满。回到宿舍,蓝玥把手机收进抽屉,翻开书,洗了把脸,换了身干净衣服,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书。
另一边,小满他们终于到了镇子的医院。可医生检查后说治不了,让赶紧去县医院。他们又坐上前往 A县的班车,一路颠簸摇晃。小满的腿痛得越来越厉害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她死死咬着嘴唇,低着头一声不吭。父母在旁边急得直搓手,却一点办法也没有。到县城要两个小时,这两个小时漫长得像过了两年。
总算到了县医院,雨也停了,太阳挣扎着从云缝里钻出来。一番检查后,小满被安排住院,可高额的治疗费让父亲犯了难。他叮嘱母亲好生照看,自己转身就回了村——他要去借钱。“咚咚咚”,他敲响了李伯家的门:“李伯,小满丫头腿摔断了,现在钱不够,您看……”话没说完,李伯就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沓钱:“家里就这点,先拿去,看病要紧!”
村里很快传开了小满住院的事,乡亲们纷纷上门送钱。蓝伯也来了,把家里的积蓄全拿了出来:“赶紧拿去,别耽误了孩子。”村里人就是这样,谁家有难处,都会伸手帮一把,那份淳朴和善良,像秋夜里的炭火,暖得人心头发烫。
夜深了,村里还热闹着,有人送钱,有人提着鸡蛋和馍馍。秋夜虽冷,每个人心里却都暖暖的。
医院里,各项检查都做完了,明天一早就要手术。本该好好休息,小满却毫无睡意,母亲在旁边轻轻给她揉着腿,一夜未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