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救救他。”
孟吟浅强调，她再度抬手。
听竺似有所感，紧紧按住她的手，将她手心的光湮灭：“吟浅，不可以。”
“可以的。”孟吟浅拼命挣开听竺的怀抱。
可惜刚经历过残梦九道阵的她，连一个怀抱都挣脱不开了。
“吟浅，当姐姐求求你了！”听竺死死抱住她，“你顺一下天意，就顺一下。不要掺和他人的命数了。”
两人挣扎间，自孟吟浅身上飘出一枚红色的花瓣。
那花瓣无风自起，直直地飞向“莫予澜”。
“莫予澜”通孔骤缩，妄图用法术打散那枚花瓣，没曾想，那花就如同空气般没有实质，轻飘飘穿过他的法术，飞到他面前融入他的额心。
莫予澜短暂的恢复了意识。
“走！”他声音嘶哑，召唤藏在诡宗下面的传送阵。
那是他自修炼鬼术起，留下的退路与生机。
阵法大亮，将孟吟浅三人卷了进去。
同时，莫予澜再一次失去意识，鬼气瞬间爬满全身。
他咧嘴笑了，将手伸进阵法里，握住一只手腕，生生将里面的的人拽了出来。
“吟浅！”
“阿浅！”
孟吟浅愣愣抬眸。
莫予澜：“为我去死，好不好？”
*
诡宗乱了。
葳蕤大陆也乱了。
单靠天阙淆莲的力量，不足以镇压所有鬼物。
不断有鬼物乱逃，影响到整个葳蕤大陆的人的生活。
各大宗门的人又一次聚在了无净门。
“你们说现在像什么话！”一个老者愤怒站起身，“当初莫予澜修炼邪术的时候，我们就不应该放任他，让他把鬼物培养到这般地步！”
“数量可怖，力量更可怖。难办难办……昔上白渊和天阙淆莲的人都镇压不住那些鬼物，怕是靠我们这些宗门也做不到了……”
“落华虚境不是出现了吗？那位秋域主呢，他就没有做点什么吗？！”
“你自己不会去吗，小门小派的作风，就知道躲在秘境的人后面享福！”
“嚯，你是在多么厉害正气的宗门啊，动动嘴皮子就灭了一片小鬼哦，佩服啊！”
有人斗嘴，有人幸灾乐祸，就是没有能做出实际行动的。
“有趣有趣，这么热闹的场面，我们七玄门肯定要细细写在《葳蕤录》里，在大陆里好好传播传播，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景门主不要捣乱了！”
场面一度热烈，突然有人开口问了句。
“夙长老没有话可说吗？当初是您硬要留莫予澜一条命，事情才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吗？”
众人沉默，齐齐看向上座的夙翊。
当初，莫予澜杀害同门的事人尽皆知。若不是夙翊网开一面，按照无净门严苛的门规，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是一坯黄土了。
“夙长老，你莫不是还想放任莫予澜？”下座的谈初开口，语气意味不明。
夙翊垂眸与他对视，语气淡淡：“自然不会了。”
“哦？”
“待鬼气蔓延至葳蕤西北城镇的那一日，我便会去亲自镇压。了结一切。”
“为什么不是即刻镇压！”有人不满。
“偏偏要等到大陆的人死伤惨重，您才愿意出手吗？！”
夙翊未回话，转身离开。
“柳门主，你就不能劝劝夙长老吗，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！”
“我并不能左右夙长老的想法，”柳俞向下座众人弯腰，示以歉意，“夙长老做事，只待天意。”
万事只究天时地利。
……
谈初轻蔑一笑，喃喃开口：“没意思地很。这么强大的人，却只信天。”
*
漫天鬼物哀嚎，嘶叫。
鬼气压灭了上方的天光，血色笼罩了整个诡宗。
看着眼前血眸红衣的男子，孟吟浅冷冷开口:“你配么？”
“呵，手无缚鸡之力，还嘴硬至此。”
“只要这身躯的一滴血，你就能生不如死了，不是么？我的好小浅儿。”
莫予澜抬手掐住孟吟浅的下巴，抬起她的脸。
“就这一滴血。”骨针刺破他的指尖，他将带着血珠的手伸到她的唇边。
孟吟浅紧闭双唇，一双眸子没有多少情绪，只是紧紧盯着莫予澜，看他眼里还剩下什么。
只剩下陌生。
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，可是身为天道子，还没有救朋友的能力。
那真是，太失败太失败了。
黑眸慢慢转变成金色。
莲铃轻荡，漾出一波波金色的纹路。
孟吟浅抬手摁住莫予澜，额头抵住他的额头。
两方力量相互冲撞，孟吟浅唇角浸出血，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神识撕碎，去填补莫予澜破碎不堪的神识。
神识激荡，将孟吟浅的意识拉了进去。
“你太拼命了。”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。
孟吟浅眼神微动，抬头。
莫予澜挑眉伸手：“小浅儿，待在别人的神识里，可不是一件好事呢。我带你出去。”
莫予澜背起她，慢慢在漆黑的神识里走着。
“一定要修炼鬼术？可以不修炼了吗？”
“不可以了，小浅儿。”
孟吟浅没再纠结。
“你会醒过来的。”她道。
莫予澜轻轻笑出了声。
“现在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刚见面的时候？”莫予澜问。
“像。”孟吟浅道：“当时你背着我在森林里走了一夜。当时我还在想，你一个女孩子好有力气。很厉害。”
莫予澜又笑了。
孟吟浅趴在他的肩上，呼吸渐渐浅了下去。
莫予澜没有回头，他继续道。
“小浅儿以后要多笑笑，像我一样。”
“你笑大声点，你笑得开心了，我也就笑了。”孟吟浅轻飘飘开口。
莫予澜微微感慨：“那就不像我了……”
莫予澜背着孟吟浅走了好一段时间，漆黑的意识世界里，仿若没有尽头。
孟吟浅不知道。
他们的身后，在他们走过路上，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色印记。
孟吟浅还想讲什么:“澜……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。
滥用天道禁术，强硬的进入他人的神识里，属于她的天惩终是到了。
不能睡。
孟吟浅心里不断强调。
不能睡。
不能睡。
“……不能睡。”
她的声音慢慢淡了下去。
感受到身后的人再没了动静。
莫予澜神情恍惚，想到了当初在无净门，在一个十分惨痛的某天，夙翊强调的话。
你与昔上白渊的孟吟浅，永远也走不到一起。
应天意，唯有一方死，另一方才能活。
俗称，生死劫。
生死劫……
怎么还是到了如今这番地步呢？
外面控制自己的那个鬼物，好似就是奔着杀了她去的。
她自己，也是顾不上自己的命，拼命来救他。
哪一方，都是把她往死里逼。
莫予澜低低笑了：“总不能，我修炼鬼术，都在夙翊的算计里吧。”
天意真的如此残忍吗？
夙翊这种人，信奉天道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，没有任何自己的欲望，只有顺应天意的本能。走的每一步，只看天。
莫予澜从来不信天，在无净门的那些日子里，他没几次信服夙翊。
唯有一次信了他。
“你的血脉天生与她相克，你在她身边越久，她就会越虚弱。”
他很自觉，他能感觉到小浅儿的状况，夙翊这句是实话。
也因这份自觉，他眼睁睁看着昔白带走了她，他也随夙翊去了无净门。
天意，就这么可怕吗？
如果自己这一辈子都被掌控，且是被夙翊这种人掌控……那真的太没意思太没意思了。
莫予澜抬头，似在看意识之外的天。
漆黑的意识世界里，响起一道清晰的男声。
“我，诡宗莫予澜对天起誓，倘若日后以任何形式伤害小浅儿，人鬼不容，天诛地灭。”